第72章 第72章
茶几上那只莲纹盘香炉里升着袅袅青烟，混合着甘松与苏荷的香味弥漫开来，染在李沁阳袖角，慢慢爬过她的衣袖，凝在她指尖，也落在她手中的那封书信上。
莺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却迟迟未曾动作，眼底不觉变换着神色，再去看李沁阳时反倒看来迷茫。
侍女经李沁阳授意，将云辛和白蓁蓁先行请了出去。
那少年起初并不愿走，还唤了莺时一声。
莺时这才像回笼了神思，抿紧了唇，从李沁阳手中接了那封信但未转身，对云辛道：“出去等我吧。”
待云、白二人离开，莺时才打开信件，却不过只是殷旭向李沁阳问安，顺道提出要接她回去的事。
李沁阳身份尊贵，公主府亦不是寻常人可以来的地方，即便是殷旭也不敢随意登门，只能着人送信等待李沁阳的回复。
亦或者，殷旭本就不便出现在公主府，不便与李沁阳接触，只是先前他们未曾注意罢了。
莺时考虑不到那么多，只攥了书信在手里，再一次跪在李沁阳跟前恳求道：“民女有事相求长公主。”
李沁阳轻倚着身旁的茶几，垂眼注视莺时诚恳的眉目，并未立即做声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与她目光交融，仔细端凝。
莺时不知李沁阳究竟在看什么，却也知道如果退怯于如今的审视，她可能失去最大的帮助，便忍着剧烈的心跳，压抑着心底翻涌不止的困惑与慌张，直面回应着李沁阳。
李沁阳注意到即便莺时无法完全隐藏内心的忐忑，但眼前这始终挺直的脊梁，眼波涌动却仍在极力表现得沉稳的勉强模样确实让她起了恻隐，她问道：“不怕我骗你？”
“啊？”莺时失声。
起初莺时并不能明白李沁阳的意思，直到那长公主一声“顾小姐”，她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，眸光一暗，彻底失去了神采。
这一次，李沁阳亲自将莺时扶起，拉她坐在自己身边，神情柔和了几分，握着莺时发颤的手，道：“你若是信我，我可以将打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你，你不是正想求我帮你吗？”
李沁阳柔声慢语听来极具诱哄之力，也当真敲打着莺时的忽然间凌乱如麻的思绪，让她一时间没了方寸。
见莺时怔怔的，李沁阳倒不急，道：“你再考虑考虑……”
莺时却突然反握住李沁阳的手，不知何时被濡湿的双眼正晶莹，洇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盯着李沁阳，道：“我信。只要长公主帮我找回曾经的记忆，长公主要我做什么，我都愿意。”
莺时湿润的眼眸里生渗出坚定之色，再次与李沁阳对视的时间里，这股坚持渐渐占据了她的眉眼。
竟是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。
李沁阳神情微变，似是想起了什么，目光又柔和了一些，道：“你帮了我的忙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。”
说着，李沁阳将那封殷旭送来的书信自莺时手中抽了出来，轻轻放去茶几上，仿佛它并不存在。
这样的举动里意味了什么，莺时了然于心。
暗暗庆幸李沁阳对自己出手相助的同时，她又想起方才这长公主对自己提出的要求，她道：“民女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你首肯，与我而言是大利，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。”李沁阳道。
“民女想在成亲前知道长公主已掌握的所有关于民女和文初的事。”
李沁阳莞尔，道：“关于你的事，我自然会知无不言，但事关殷会首……”
李沁阳今日将云辛和白蓁蓁都带回公主府，便是拿捏住了他二人作为牵制莺时的筹码，同时也用莺时绊住云辛，让他乖乖听话。
而她和莺时之间的所有承诺和交换与殷旭身后所隐藏的过往、权势并无直接关系。
换言之，要知道关于殷旭的事，需莺时再付出些其他的东西。
李沁阳的沉默多少打击了莺时，她亦知自己不可能在一时间就弄清楚所有事，便不再强求，退而求其次道：“民女会依照长公主的吩咐去办。”
笑容重新爬上李沁阳的眉山目水间，更显得与莺时亲近，她道：“那就在我这儿再住一段日子，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，待你准备好了再办下一步的事。”
莺时不敢忤逆这深藏不漏的长公主，无奈点了点头，这才退下去见云辛和白蓁蓁，却不想云辛即刻被李沁阳请了进去。
莺时不放心这并不守礼数规矩的少年，忙拉着他道：“在长公主面前不可再那样随意了。”
云辛不以为意，轻撇了莺时的手，再将她推到白蓁蓁身边，道：“关心你自己吧。”
眼看天光已有暗淡之势，暮色也一点点爬上墙头，少年又道：“不必等我出来，谈完了我就走，跟以前一样。”
两人相识的时间虽不长，但因云辛莫名的好意，他们如今的关系颇是微妙。
少年虽外表冷漠，亲近之后，偶尔也有和善的一面，说些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调节彼此间的气氛，比如那句“跟以前一样”。
莺时无心与他玩闹，叮嘱道：“这里是公主府……”
云辛眉峰一挑，本就高过她头顶的下巴再胸有成竹地抬起，已然稳操胜券的姿态，这便跟着侍女进去见李沁阳了。
稍后侍女单独出来，与莺时道：“长公主说眼下无事，余小姐若是觉得无趣，便与白娘子在府中再聚一聚，晚些时候送回去也是可以的。”
莺时唯恐白蓁蓁再留下会多生事端连累了她，便亲自送她到府门外，多说了几句惜别之语才目送她离开。
之后几日，莺时依旧留在公主府，一来陪伴李沁阳出席各场花宴，二来也确实听了不少关于过去的事。
她曾是郢都前任会首顾有容的独生爱女，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，也是郢都巨贾出身，名唤韩悬。
她自小被顾有容娇宠着长大，酷爱音律，尤擅琵琶，虽不多随顾有容出入生意场，偶尔也会在私宴上为世伯世叔门弹上几曲，琵琶妙手之名便由此传开。
族中家人的疼爱已足够她一生优容无虑，她那未婚夫婿对她同样宠溺娇惯，郢都商界众人都等着顾、韩两家真正结下姻亲，成就一桩美事。
就在她十四岁时，顾有容被揭发私贩军火，参与多桩有违当朝禁令的生意勾当，祸及朝中一众权贵，而顾有容身为一介商贾，第一个便被推了出来，很快便定了罪，斩首示众，韩家也遭到了牵连。
顾氏一族中众人，男丁流放，女子没入贱籍，她从名门千金沦为被当众买卖、任人评头论足的货物，还被迫与至亲分离，可谓从云端跌入地狱，其中痛苦折磨得她一心求死。
但后来却是一个姓周的外地商人重金将她买下，而她就此在郢都消失了将近两年，再出现时便是瑶春馆的清倌，并且成了殷旭豢养下的笼中雀。
关于她消失的那两年，李沁阳也语焉不详，但通过在清水巷里从老妪口中听来的那些过往，她已然能确定，那是韩悬在遭遇变故之后，倾尽全力给她带来的最后一段安稳时光。
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外人在提起他们时都有那样歆羡和善的神情，口口声声说着“韩家相公跟新妇是好人”。
然而哪怕知道了这么多，依旧无法让莺时真正想起曾经发生的一些，那些细节依旧被掩埋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，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。
正在不断被拼凑完整的过去每晚都会入梦，梦中的画面虽不见得完全清晰，却不再是过去那样完全隐没在雾气之中，有些影子的轮廓、有些声音都有了更真实的触感，而随之带来的各种悲欢情绪也更真切。
她甚至开始能回忆起韩悬的声音，温似玉，柔如月，一声一声拂在她耳畔，叫着她的名字。
叫她，姣姣。
那是足够令她心驰神往的声音，那般温柔的语调只是轻轻响起便搅得她心湖一片波澜，却又欢喜得不得了。
她想要看一看这声音就是出自怎样的人之口，却在寻找时被一只手吸引了视线，随着他的指向望向了静谧的夜空。
那儿有一颗极亮的星星。
“姣姣你看，北辰旁其实有两颗暗淡的伴星，永远都是成双出现，像不像你跟我？”
她努力寻找着那个声音所说的两颗星星，可苍茫夜色忽地亮了起来，明晃晃得让她睁不开眼。
“姣姣。”耳畔是春风温柔，还有他无从掩藏的对她的喜欢，问她道，“知道你不喜欢外头那些没新意的东西，那你说等你及笄后我们成亲，嫁衣上可要弄些花样？如此重要之事，千万不能马虎了。”
“要绣海棠。”她急切地回应，本想睁眼去看那近在身边咫尺之人，可一只手覆上她的眼，她觉得似有什么东西插入发间。
不待她询问，那个声音又响起，道：“如今我力所能及，只有这一支不起眼的海棠木簪送你。姣姣，等将来生意有了起色，我再买支新的、更好的给你。”
她意欲按下那只温暖的手，却抓了个空，眼前漆黑一片，什么都未曾看见。
“定源？定源？”
她下意识地呼喊着韩悬，然而四下空空荡荡，仿佛不可见的虚幻，没人给她回应，只有她孤单一人。
她身子无力地瘫坐去地上，方才那一阵填满胸腔的急切在此刻成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。
她好似知道，自己已无亲人在世，连韩悬都与自己天人永隔，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怜她爱她，再没人能捧她一颗真心相待，生怕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辜负。
哭声自唇齿间一点点透了出来，心底的酸楚悲痛将她紧紧网住，不给她逃离的机会，生生扼着她的喉，折磨着要将她所有求生的希望掐灭。
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一片衣角，她在顷刻间知道了衣角的主人，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，头都未曾抬过便转身要跑。
然而如同鹰爪的手死死抓了她的腕，用着几乎可以捏碎她腕骨的力气将他拽了回去。
跌入那坚实冰冷的怀抱的瞬间，她猛地从梦中惊醒。
梦中尚未看清的面容，在此时凝聚在她脑海中。
那样锐利阴鸷的眼神似刀子一样游走在她身上，让她的整颗心都跟着他的视线悬着，生怕那无形的利刃在猝不及防之下扎下来。
那种惶恐，那股教她无法自持的忐忑，她曾经真真切切地感受过，就在她来公主府的那一日晨间，被禁锢在殷旭身前，被迫与他呼吸交融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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莺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却迟迟未曾动作，眼底不觉变换着神色，再去看李沁阳时反倒看来迷茫。
侍女经李沁阳授意，将云辛和白蓁蓁先行请了出去。
那少年起初并不愿走，还唤了莺时一声。
莺时这才像回笼了神思，抿紧了唇，从李沁阳手中接了那封信但未转身，对云辛道：“出去等我吧。”
待云、白二人离开，莺时才打开信件，却不过只是殷旭向李沁阳问安，顺道提出要接她回去的事。
李沁阳身份尊贵，公主府亦不是寻常人可以来的地方，即便是殷旭也不敢随意登门，只能着人送信等待李沁阳的回复。
亦或者，殷旭本就不便出现在公主府，不便与李沁阳接触，只是先前他们未曾注意罢了。
莺时考虑不到那么多，只攥了书信在手里，再一次跪在李沁阳跟前恳求道：“民女有事相求长公主。”
李沁阳轻倚着身旁的茶几，垂眼注视莺时诚恳的眉目，并未立即做声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与她目光交融，仔细端凝。
莺时不知李沁阳究竟在看什么，却也知道如果退怯于如今的审视，她可能失去最大的帮助，便忍着剧烈的心跳，压抑着心底翻涌不止的困惑与慌张，直面回应着李沁阳。
李沁阳注意到即便莺时无法完全隐藏内心的忐忑，但眼前这始终挺直的脊梁，眼波涌动却仍在极力表现得沉稳的勉强模样确实让她起了恻隐，她问道：“不怕我骗你？”
“啊？”莺时失声。
起初莺时并不能明白李沁阳的意思，直到那长公主一声“顾小姐”，她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，眸光一暗，彻底失去了神采。
这一次，李沁阳亲自将莺时扶起，拉她坐在自己身边，神情柔和了几分，握着莺时发颤的手，道：“你若是信我，我可以将打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你，你不是正想求我帮你吗？”
李沁阳柔声慢语听来极具诱哄之力，也当真敲打着莺时的忽然间凌乱如麻的思绪，让她一时间没了方寸。
见莺时怔怔的，李沁阳倒不急，道：“你再考虑考虑……”
莺时却突然反握住李沁阳的手，不知何时被濡湿的双眼正晶莹，洇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盯着李沁阳，道：“我信。只要长公主帮我找回曾经的记忆，长公主要我做什么，我都愿意。”
莺时湿润的眼眸里生渗出坚定之色，再次与李沁阳对视的时间里，这股坚持渐渐占据了她的眉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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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沁阳神情微变，似是想起了什么，目光又柔和了一些，道：“你帮了我的忙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。”
说着，李沁阳将那封殷旭送来的书信自莺时手中抽了出来，轻轻放去茶几上，仿佛它并不存在。
这样的举动里意味了什么，莺时了然于心。
暗暗庆幸李沁阳对自己出手相助的同时，她又想起方才这长公主对自己提出的要求，她道：“民女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你首肯，与我而言是大利，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。”李沁阳道。
“民女想在成亲前知道长公主已掌握的所有关于民女和文初的事。”
李沁阳莞尔，道：“关于你的事，我自然会知无不言，但事关殷会首……”
李沁阳今日将云辛和白蓁蓁都带回公主府，便是拿捏住了他二人作为牵制莺时的筹码，同时也用莺时绊住云辛，让他乖乖听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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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言之，要知道关于殷旭的事，需莺时再付出些其他的东西。
李沁阳的沉默多少打击了莺时，她亦知自己不可能在一时间就弄清楚所有事，便不再强求，退而求其次道：“民女会依照长公主的吩咐去办。”
笑容重新爬上李沁阳的眉山目水间，更显得与莺时亲近，她道：“那就在我这儿再住一段日子，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，待你准备好了再办下一步的事。”
莺时不敢忤逆这深藏不漏的长公主，无奈点了点头，这才退下去见云辛和白蓁蓁，却不想云辛即刻被李沁阳请了进去。
莺时不放心这并不守礼数规矩的少年，忙拉着他道：“在长公主面前不可再那样随意了。”
云辛不以为意，轻撇了莺时的手，再将她推到白蓁蓁身边，道：“关心你自己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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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相识的时间虽不长，但因云辛莫名的好意，他们如今的关系颇是微妙。
少年虽外表冷漠，亲近之后，偶尔也有和善的一面，说些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调节彼此间的气氛，比如那句“跟以前一样”。
莺时无心与他玩闹，叮嘱道：“这里是公主府……”
云辛眉峰一挑，本就高过她头顶的下巴再胸有成竹地抬起，已然稳操胜券的姿态，这便跟着侍女进去见李沁阳了。
稍后侍女单独出来，与莺时道：“长公主说眼下无事，余小姐若是觉得无趣，便与白娘子在府中再聚一聚，晚些时候送回去也是可以的。”
莺时唯恐白蓁蓁再留下会多生事端连累了她，便亲自送她到府门外，多说了几句惜别之语才目送她离开。
之后几日，莺时依旧留在公主府，一来陪伴李沁阳出席各场花宴，二来也确实听了不少关于过去的事。
她曾是郢都前任会首顾有容的独生爱女，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，也是郢都巨贾出身，名唤韩悬。
她自小被顾有容娇宠着长大，酷爱音律，尤擅琵琶，虽不多随顾有容出入生意场，偶尔也会在私宴上为世伯世叔门弹上几曲，琵琶妙手之名便由此传开。
族中家人的疼爱已足够她一生优容无虑，她那未婚夫婿对她同样宠溺娇惯，郢都商界众人都等着顾、韩两家真正结下姻亲，成就一桩美事。
就在她十四岁时，顾有容被揭发私贩军火，参与多桩有违当朝禁令的生意勾当，祸及朝中一众权贵，而顾有容身为一介商贾，第一个便被推了出来，很快便定了罪，斩首示众，韩家也遭到了牵连。
顾氏一族中众人，男丁流放，女子没入贱籍，她从名门千金沦为被当众买卖、任人评头论足的货物，还被迫与至亲分离，可谓从云端跌入地狱，其中痛苦折磨得她一心求死。
但后来却是一个姓周的外地商人重金将她买下，而她就此在郢都消失了将近两年，再出现时便是瑶春馆的清倌，并且成了殷旭豢养下的笼中雀。
关于她消失的那两年，李沁阳也语焉不详，但通过在清水巷里从老妪口中听来的那些过往，她已然能确定，那是韩悬在遭遇变故之后，倾尽全力给她带来的最后一段安稳时光。
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外人在提起他们时都有那样歆羡和善的神情，口口声声说着“韩家相公跟新妇是好人”。
然而哪怕知道了这么多，依旧无法让莺时真正想起曾经发生的一些，那些细节依旧被掩埋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，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。
正在不断被拼凑完整的过去每晚都会入梦，梦中的画面虽不见得完全清晰，却不再是过去那样完全隐没在雾气之中，有些影子的轮廓、有些声音都有了更真实的触感，而随之带来的各种悲欢情绪也更真切。
她甚至开始能回忆起韩悬的声音，温似玉，柔如月，一声一声拂在她耳畔，叫着她的名字。
叫她，姣姣。
那是足够令她心驰神往的声音，那般温柔的语调只是轻轻响起便搅得她心湖一片波澜，却又欢喜得不得了。
她想要看一看这声音就是出自怎样的人之口，却在寻找时被一只手吸引了视线，随着他的指向望向了静谧的夜空。
那儿有一颗极亮的星星。
“姣姣你看，北辰旁其实有两颗暗淡的伴星，永远都是成双出现，像不像你跟我？”
她努力寻找着那个声音所说的两颗星星，可苍茫夜色忽地亮了起来，明晃晃得让她睁不开眼。
“姣姣。”耳畔是春风温柔，还有他无从掩藏的对她的喜欢，问她道，“知道你不喜欢外头那些没新意的东西，那你说等你及笄后我们成亲，嫁衣上可要弄些花样？如此重要之事，千万不能马虎了。”
“要绣海棠。”她急切地回应，本想睁眼去看那近在身边咫尺之人，可一只手覆上她的眼，她觉得似有什么东西插入发间。
不待她询问，那个声音又响起，道：“如今我力所能及，只有这一支不起眼的海棠木簪送你。姣姣，等将来生意有了起色，我再买支新的、更好的给你。”
她意欲按下那只温暖的手，却抓了个空，眼前漆黑一片，什么都未曾看见。
“定源？定源？”
她下意识地呼喊着韩悬，然而四下空空荡荡，仿佛不可见的虚幻，没人给她回应，只有她孤单一人。
她身子无力地瘫坐去地上，方才那一阵填满胸腔的急切在此刻成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。
她好似知道，自己已无亲人在世，连韩悬都与自己天人永隔，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怜她爱她，再没人能捧她一颗真心相待，生怕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辜负。
哭声自唇齿间一点点透了出来，心底的酸楚悲痛将她紧紧网住，不给她逃离的机会，生生扼着她的喉，折磨着要将她所有求生的希望掐灭。
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一片衣角，她在顷刻间知道了衣角的主人，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，头都未曾抬过便转身要跑。
然而如同鹰爪的手死死抓了她的腕，用着几乎可以捏碎她腕骨的力气将他拽了回去。
跌入那坚实冰冷的怀抱的瞬间，她猛地从梦中惊醒。
梦中尚未看清的面容，在此时凝聚在她脑海中。
那样锐利阴鸷的眼神似刀子一样游走在她身上，让她的整颗心都跟着他的视线悬着，生怕那无形的利刃在猝不及防之下扎下来。
那种惶恐，那股教她无法自持的忐忑，她曾经真真切切地感受过，就在她来公主府的那一日晨间，被禁锢在殷旭身前，被迫与他呼吸交融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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